岁月何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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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风暴起于青萍之末。
那一日薛洋心情很好，出城买菜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个白衣道士。
“小兄弟，请问一下义城该怎么走？”
薛洋给他指了路，“离这里没多远，你多走两步就能看见路标了。”
“多谢。”
薛洋心里有一丝疑惑，他偷偷跟着那白衣道士，跟着跟着就发现许多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一个黑衣的凶尸曾经去过附近一处大户人家小姐的葬礼。据说是跟着义城的送葬队伍一起来的。”
“义城，哈，果然是义城的。”
“他奶奶的，宰了这凶尸，为我师弟报仇。”
……
薛洋按住腰间的降灾露出戏谑的笑容，那个眼神就如同看着一群死人的眼神。
宋岚不知道薛洋最近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问他他也不说。宋岚的伤好差不多就急急地下床不愿意躺着了，薛洋给他提了一个要求：不准走出义城。
“可你以前从来都不干涉我的，”宋岚反驳道，薛洋冷哼，“我是疯了才会什么都由着你，要再不限制你，指不定你又跑哪儿引来一堆麻烦。”
宋岚自知理亏，讪讪地答应了薛洋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了。
宋岚以为日子就可以这么平淡如水的过，可他不知道的是，当自己在书房里笔落惊风雨的时候，薛洋一个人在外面为他扛下了所有。
当又一个入城打探消息的道士被薛洋杀死后，薛洋有些落寞的想，自己究竟还能维持他与宋岚平静的生活多久呢？他疲惫的坐在路旁一个破旧的石墩子上，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他在这里杀人放火，宋岚在家里闲得发慌。真是的，一定要回去找宋岚讨个补偿才心甘情愿。
书房的门是被薛洋踹开的，谁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宋岚对此已经非常习惯，只可惜了那一页他好不容易写好的字。
“宋子琛，我要告诉你，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宋岚不是很明白过生日干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哈，小流氓要过生日了，第几个生日了？”
“十九了……额，或许是二十。”
“二十岁？大寿呀，行行，我知道了。”
薛洋也不知道宋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宋岚赶了出来。其实薛洋说自己过生日那是他瞎编的，他从小没爹没娘才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呢。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想找宋岚要点补偿，更何况他已经确定明年的这一日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抬头看了看义城雾蒙蒙的天空。突然转过头对着书房吼道：“宋子琛，我过生日你要好好准备，好给我一个惊喜呀。”
“知道啦知道啦。”
薛洋忽然就觉得能跟宋岚一起这样过日子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宋岚为薛洋煮了长寿面，面里藏了两个鸡蛋。薛洋还端着碗就被宋岚拉进书房，宋岚非常迫不及待的给他展示自己忙活了一晚上的成果。
“这都什么玩意儿？”
“孔明灯呀，我扎了一晚上呢？但愿今天晚上天气好一点，这样放起来很好看。”
“你们这些文化人尽搞这些矫揉造作的东西。”
“诶诶，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一把火把它们都烧了。”
“别别，挺好看的。”
如宋岚所愿，这一晚的天气难得的好，站在城墙上便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夜空低低的压下来，天上的星星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薛洋，许个愿望吧。把愿望写在灯上，灯慢悠悠的飞到天上，你的愿望便可以上达天听。”
“你明知道我不识字，更何况神明还会帮我这样的人实现愿望？”
“神爱世人，一切罪恶都会被净化，只要你回心转意。”
说罢，宋岚就唾了唾手中的笔，“有什么愿望赶紧说，我帮你写。”
“说了就不灵了，”薛洋从宋岚手里夺过笔，宋岚曾经教过她写自己的名字，于是薛洋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宋子琛，你还是这么天真，你要明白，你的神不可能度化所有的人。”薛洋一边说着，一边歪歪扭扭的继续写，勉强可以看出是“宋兰”两个字。
“喂喂，我的名字不是这个‘兰’。”
“那你自己写。”薛洋偷偷的学了宋岚名字的写法，却没想到宋岚不但没有鼓励他却还要反过来说他写了错别字。
宋岚一笔一划给他写好，“你看是这样写的，寓意是山间的雾气。”
薛洋表面上一脸不耐烦，可是心里却默默地记住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呀，不能够再写错了。
他点燃了那个写着两个人名字的孔明灯。
薛洋，宋岚。
孔明灯燃放起来的样子很美，宋岚想。他又想起晓星尘了。晓星尘说他喜欢孔明灯燃放起来的样子。
宋岚正想着晓星尘，旁边的薛洋就把双手环成了环形按在了口部，薛洋对着远逝的孔明灯大喊，“神明啊，你若真的能听见，就麻烦你让我身边的这个人永远幸福吧。”
谁刚才说愿望喊出来就不灵的？
对于薛洋间歇性的抽风宋岚已经学会泰然处之了。他看着薛洋无奈地笑笑，向着城墙上的台阶走去了。
薛洋望着宋岚走下城墙的黑色身影。觉得有什么涌在咽喉间，呼之欲出。
宋子琛，宋子琛……
宋岚默默的走下城墙，薛洋坐在护壁上目送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已经飘远的孔明灯，他微笑着又点了一盏。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是薛洋第一个被庆祝的生日，他以为这一天他会一直快乐下去。直到他听见宋岚叫他，故作冷静的声音无法掩饰其中的慌乱。
薛洋皱眉，有些烦躁地向城下望去。他看见宋岚被三个人逼进墙角，而那些人似乎也不急着伤他，只是举着剑问他怎么死的，如今为谁所控，控制他的人如今在哪里。宋岚刚巧今天没带拂雪无法杀出重围，只好张了张口表示自己没有舌头说不出话来拖延时间，一面又占着只有薛洋能听见他说话的优势求救。
义城之外的事薛洋一直瞒着宋岚，可现在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薛洋偷袭了围攻宋岚的人，趁着这个空当宋岚夺路而逃。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的一念之差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
宋岚没有说什么，回到住处他就去厨房下面条。薛洋站在院子里看见宋岚的身影投影在窗纸上，他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晚饭全都是为薛洋一个人准备的，宋岚不必饮食所以也从来不做饭，难得因为薛洋的生日才沾了这“阳春水”。薛洋拾起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
“快吃吧，吃完了就算长大了。”
薛洋沉默了半晌，“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你要是想说，就算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薛洋放下筷子，“只怕这回是在劫难逃了，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的一生太短暂，只够爱一个人。”说完，他突然伸手揽住宋岚的脖子，宋岚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带进怀里。薛洋吻了上去。那个吻很深刻，薛洋想，干脆就让它像烫伤一样在宋岚的身上留下的痕迹好了。恍惚中，薛洋忽然就想起了晓星尘。
真嫉妒啊，这个人，晓星尘一定也曾这样吻过他的。
宋岚挣扎着推开他，“怎么说的跟要死的是你一样？这一切因我而起，若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把我交出去，谁也不会碰你。”
于是薛洋就开始笑，笑得凄凉而悲痛了，“然后留我一个人孤独至死？宋子琛，你痴心妄想。”
“事已至此，要么我死，要么跟我一起死。你只能选一个。”
“我选第三个。”薛洋哂笑了起来。
“没有第三个。”
“有的有的，第三个是，薛洋死，宋岚活着。”
薛洋明白，这事情总要有一个人承担。同时他也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宋岚交出去。他认为推卸责任不是一个已经二十岁的男人该有的作为，更何况，被推卸的是他现在最无法割舍的人。
其实有时孤独比死亡更令人胆战心惊。
“薛洋，你或许是我这一生中最看不懂的人了。”深夜的时候，宋岚躺在棺材里，薛洋坐在棺材壁上来回摆动着自己的双腿。
宋岚想起他们的曾经，薛洋总是在做常理之外的事情，不论是屠白雪观还是与晓星尘多年的和平共处，以及晓星尘死后着急拼凑起他的灵魂和现在打算牺牲自己换取宋岚的自由。
“何止你看不懂，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你说，你爱我。”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误解，太多无谓的争执，以及太多没有释然的怨恨。
“我也无法相信，”薛洋自嘲地笑了，“经历了那么多争执与怨恨，我跟你在一起竟然还能感觉到幸福，真见鬼，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薛洋别过头去，“或许是从你给我那袋野莓子开始的。”
那袋莓子，其实宋岚早已经忘记了，他想了好一会儿在有些恍恍惚惚的记忆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没想到，薛洋还一直记得。
他们之后又谈了很久，但基本都是薛洋说，宋岚默默地听着。薛洋问他还记不记得当时自己为他的故事编的那个结局。
“记得的，那样糟糕的一个结局。”
“可它即将成真了，宋子琛，我就要给你这样糟糕的结局。让你始终记得有一个狗尾续貂的人，他叫薛洋。”
“熊孩子你真不简单，都学会用成语了。”
“……”
在谈话的最后，薛洋只要求宋岚答应他一件事：如果要杀人，那也是薛洋来杀，宋岚无论如何不可以杀任何一个人。
“哪怕有人照着我的门面劈下来，我都不可以拔剑自卫吗？”
“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的。”
宋岚点头答应了他，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答应他的事情了。薛洋不希望宋岚参与其中，他由衷地希望宋岚可以全身而退。与此同时，原本是前来围猎宋岚的人已经渐渐地把矛头开始指向薛洋了，而改变这一局势的是之前一直被薛洋忽略的人：阿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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